第四章  丧服与军服之间

                                I           

    宇宙历七八八年十月九日,举行自由行星同盟军退役上将亚尔列夫特·罗
察士的军事葬礼。由于唯一的遗族,孙女蜜莉亚姆·罗察士的强烈希望,因此
决定在自宅举行。铅灰色的云从一大早开始,就像是要飞落地面似的,戏弄着
准备执行仪式的人的神经,但并没有实际实行下降作战,所以列席者的礼服都
得以幸免。
    杨威利少校,也穿上丧服参加仪式。既然穿着军服不是很像样的话,当然
穿丧服也不是很中看。只不过,真诚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罗察士提督生
前最后会见的制服军人。由于不想引人注意,就连别人向他打招呼都嫌烦,所
以他尽可能的待在众人很少注意的会场的角落。
    “七三零年党的最后一人从地上消失了吗……”
    听到有人这么说。一个时代的终结,这种感慨对同盟军的军人来说,相当
有实在感。以布鲁斯·阿修比为代表的七三零年党的每个成员,就算用含蓄的
说法,说是同盟军一个时代的象征,也是当之无愧。穿军服佩戴丧章的人,或
是穿着丧服的人,几乎全部都是军方的高级军官,光是他们所获得的勋章的重
量,可能就能压沉一艘船了。
    在他们之间,热心的交换着低语。
    “说什么弄错安眠药的量?真是的,对这家伙来说,床好像比战场更接近
死亡嘛!”
    “似乎死得并不怎么痛苦,以这点来说,算是幸运了。”
    “不过七三零年党的人……怎么说,为什么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的呢?”
    深深的抒发他的感慨,但左右的人慌慌张张的制止他。因为穿着丧服的少
女,也就是罗察士提督的孙妇,正好经过他们的面前。背脊挺直,正视前方,
表情完全压抑在白色皮肤之下。她对军方的高官们,以无过与不及的礼仪回礼
着。只不过,就算礼貌周到,但她的视线似乎有某些地方,令访客们坐立不安
。
    少女随处走动着,终来到会场的角落,在雕像般……或者该说是像杂木一
般伫立着的年轻军官的面前停下。待在没人注意的场所,松了一口气的杨,听
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马上立正站直。
    “这个……这实在太令人难过了,罗察士小姐……”
    “叫蜜莉亚姆就可以了。”
    少女对“艾尔·法西尔的英雄”表现出少女应有的兴趣。
    “你对自己的恋人也是这样称呼的吗?某某小姐的?”
    “我还没有恋人。”
    窝囊的台词,从杨的嘴里流出。不是谦逊也不是做作,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就干脆窝囊个够。蜜莉亚姆默默的注视着年轻的军人,没有加上“那么
我当你的恋人好了”这种立体TV边疆剧的女主角似的台词。伟大的提督的孙
女,和似乎无法成为伟大提督的青年军官,有几秒的时间,一起注视着葬礼的
进行。
    “非常盛大的葬礼呢。”
    说出口之后,杨的优柔不断又在烦恼,这种表现法是否会得罪人。密莉亚
姆·罗察士嘴边带着和她的年龄不相符的苦笑。
    “这其中觉得难过的人,可能连一成也不到。只是形式上来一下而已。”
    “你也这么觉得吗?”
    杨认真的点点头。
    “至少我对罗察士提督是非常尊敬。我不擅长和伟大的人交际,但是对于
您的祖父,我却是希望能够更早认识他就好了。”
    “谢谢你,祖父要是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非常高兴。因为祖父很欣赏你。
”
    相当出乎意外的一句话,杨只能感到非常惶恐。等于是深厚的人生经验之
具体存在的老人,也相当敬重杨。该怎么说比较恰当呢,偶而的确也是会有那
种没办法从人生,或历史上学到任何事的老人,但罗察士上将却不是其中的一
份子。
    “布鲁斯·阿修比似乎就连死了,也要把同伴们的好运一起吸走。七三零
年党里面,能幸福的迎接晚年的人,连一个也没有。”
    蜜莉亚姆·罗察士对在四十三年前战死的伟大元帅,似乎仍旧是抱着否定
的评价。
    “怎么样?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到底是挑拨还是揶揄,杨分辨不出来。只有一件事是很确定的,对这个少
女提出的问题,绝对不能轻松随便打发过去。
    “罗察士小姐,我是希望能尊重……这个……你的心情,但是像这种的发
言,也许会为死去的提督带来困扰也说不定。”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杨试着提出反论。蜜莉亚姆充满光辉的眼眸中,
反映着杨的身影。
    “这个……我的想法是如此。被称为七三零年党的提督们,都是各自的人
生的主角,绝不是随命运逐流的人。”
    为了参加葬礼而梳整齐的头发,已经被杨乱抓得已经不成形了。杨完全没
有想对她说教的意思,再怎么说也没那种自信认为自己的想法是百分之百正确
。再说,要论述人生杨还太年轻。
    “杨少校,你是否将事实和真实混为一谈了呢?”
    蜜莉亚姆用疑问的句型说出了断定的语气。非常辛竦,或者该说是以更严
厉叱责的语调和表情。
    “七三零党的各个成员,对各自的人生感到满足,找出自己人生的意义,
这对他们来说大概是真实吧。但是,以客观的事实看来,他们的正当权利如果
受到侵犯的话,故意忽视这个事实,岂不是就是不公正了吗?”
    杨暗自在心中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多管闲事了吧,少女的主张也有她的
道理。
    “大家都没有什么不满,所以就这样好了”像这样,并不是个研究历史的
人所应有的态度。
    “你是认为罗察士提督的权利被侵犯了吗?”
    “祖父的权利‘也’被侵犯而已!”
    蜜莉亚姆对其中的含意,加以微妙的订正。
    “祖父担任布鲁斯·阿修比的参谋长次数非常多,但我所指的并不是一般
论,‘参谋长的功劳全归诸于司令官’这种程度的问题。”
    以这位少女为辩论的对手的话,非得对语言本身所代表的意义和定义,一
个一个加以检讨,重新确认才行。一个大大的“单语的女神大人”的句子横断
过杨的脑海,如果说出口的话,就是超出唐突的限度了。
    无法变成雨的湿气,冷冷的抚上杨的脸颊。吐出来的热化为白雾,季节像
是呼应人心似的,比月历加快了脚步。杨趁换口气的空档,赶快改变话题。
    “蜜莉亚姆小姐,以后要怎么办呢?这个……也许这不是我该插嘴的事…
…”
    “真的是不该插嘴。”
    “对不起。”
    “又是为了没必要道歉的事,你这个人……。”
    蜜莉亚姆笑了起来,并非嘲笑的笑容。她的笑容又温柔又和煦,杨也觉得
心里舒服多了。
    “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经订婚了,未婚夫目前到费沙去了,所以没来参加
葬礼……”
    比蜜莉亚姆年长十五岁的商船机械士,没有什么横溢的才华也不是什么美
男子,而是个笃实的男人。能被生前的罗察士提督看中,并把唯一的孙女的终
身托付给他的男人。
    “话又说回来,杨少校,你还要继续调查布鲁斯·阿修比的谋杀论吗?能
捉得到犯人吗?”
    “我可不是宪兵啊。”
    把这句话说在前面,也许就是杨对于这点非常在意的证明。蜜莉亚姆的表
情也稍微改变了一下,似乎她的脑海里也还存在着这段记忆。
    “因此,我无意去把犯人找出来。再怎么说,我想做的是另外的。”
    杨自觉自己表现力不足。对蜜莉亚姆·罗察士,杨无意说那种虚伪的言词
,但要说出事实,在这种场合又似乎稍微困难了点。他只好笨拙的,再重复一
次说过的话。
    “再怎么说我并不想刻意去找出犯人就是了。”
    这是真心话。杨的兴趣,与其说是在于物理上的追查犯人,还不如说对追
究和“布鲁斯·阿修比谋杀论“有关的,过去的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心理,
要得来有兴趣多了。这也许是没能当上历史学家而当上军人的杨,内心的执意
和不死心在大跳踢踏舞也说不事实上。历史学,是人世所不可欠缺的学问,但
也有包含着挖掘死者陵墓的一面存在,因此绝对不能忘记这一点,要常常怀着
敬畏的心情。
    “似乎不像是死不认输嘛。”
    “不,就是死不认输。我想。”
    由于些微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心理,杨这么回答。蜜莉亚姆·罗察士又是一
副想笑的表情。
    “那么,再会了,杨威利少校。祈求你能尽量不伤害别人而树立功勋。”
    蜜莉亚姆伸出了被黑色长袖裹住的手腕,和杨友好的握握手。留下如烟一
般的笑容,蜜莉亚姆自杨的身前离去。杨被丧服包围着,就这样呆立在原地。
心中在想,这是否就是被小鸟逃走了的猫的心情呢……似乎,这个比喻好像不
太正确就是了。

II

    葬礼仪式平平淡淡的进行着。如果是像结婚典礼那种,原来就是明朗、喜
气洋洋的仪式的话,即使不照形式进行也没什么关系。但葬礼就像是惯例和社
会习俗的精粹,非得按步就班来不可。然后文章的长度常常是和思深的深入成
反比的追悼文,成打成打的接连不断。统合作战本部长、国防委员长、军官学
校校长、退役军人联盟会长,以及其它等等,加上一长串专用名词的职称的大
群。对了,说到现在我军之中拥有最高地位的人是谁?正沿着记忆的细丝往上
追溯时,有人来向他打招呼了。
    “好久不见了,杨学长。”
    敬礼后,完全没顾虑到这是什么场所,笑着走过来的是达斯提·亚典波罗
,是杨在军官学校的学弟。预定明年六月毕业的四年级生,被认为将来非常的
有希望,同时期的杨根本就不能比。
    以身为一个军人才能的平衡这一点来说,达斯提·亚典波罗是远远凌驾在
杨或亚列克斯·卡介伦之上。不过倒是还没从军官学校毕业,一切都只能说是
可能而已。即使如此,文书工作也好前线指挥也好,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没有
过与不及,非常的调和,也很受低年级的爱戴。从杨还在学校的时候起,很奇
怪的就和杨的精神波长很配合,开始有交往。和杨搭档进行模似战,分别在担
任司令官和参谋共计有四次,四战都留下全胜的记录。
    也是穿着丧服的亚列克斯·卡介伦发现了学弟们,出声和他们招呼。
    “亚典波罗,我倒没想到你也会来。真是老实嘛。”
    “因为是军事葬礼,所以军官学校的学生,全体都被赶来了。”
    亚典波罗耸耸肩膀。
    “其实也不是不情不愿的。罗察士提督似乎是位很了不起的人,而且最重
要的是可以不用上课,简直是再好也不过了。”
    最后的一句话,与其说是开玩笑,还不如说是喜欢故意装坏,还比较恰当
。达斯提·亚典波罗在学业成绩方面,可以说是属于好学生之流的,但精神构
成要素似乎以叛逆性的成份较多,有喜欢被人当做问题学生的倾向。行动力和
组织力可从他身为“有害书籍爱好会”的负责人,暗中活跃的情形,充分加以
证明。被他人命令的时候,只会照所说的一板一眼去做的他,碰到自己感兴趣
的事的话,就会热心的把精神完全集中在这方面。进行模拟战时,对于败北的
部队的重新编成继续抵抗的这一类,不管怎么说,应该是属于阴性的战斗指挥
方面,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当这个青年指挥的时候,败军的动作,会非常
不可思议的变得非常精彩。说不定比起照正规队型的舰队战,还不如用游击式
的战斗指挥,还比较能发挥他的才能。卡介伦、杨和亚典波罗这些人,仔细想
想,会觉得他们是很奇怪的三人组。已经在军方行政社会成功的卡介伦,看起
来像是偶然挖到地下水脉的杨,将来非常被看好的亚典波罗这三个人,三个人
是当初都不是希望当军人的人。杨是想当个历史学家,卡介伦是对行政组织经
营感兴趣,亚典波罗是希望当记者。
    军官学校或军队,经常是各方面人材的供应源。因为免缴学费,又能学习
到体系式的组织营运理论,以及统帅集团的实践这些实际经验。只不过,由于
失败的例子的数量几乎和成功的例子相同,所以也不能只提成功的例子就好了
。和“学习历史上的伟人”这种笑掉人大牙的话一样,在现实上根本行不通。
现实上,超出理论之外,叫“偶然”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成功要素也是存在的
。像杨,说他是“会走路的偶然中奖”,也是没什么话可以加以反驳。
    杨的视线,停在一个男人身上。或许比较适当的说法时,有一个男人,非
常神气的。切入杨的视野。年龄大概是三十出头左右,把丧服穿得无懈可击的
高个子的青年绅士。端正的外表,再加下充满自信的洗炼动作,更令人对他加
以注目。不知道是有意或是无意,就连手指尖,也使人觉得像是老练的舞台演
员似的动作。对于这一点感觉如何,就得视观者个人的观点了。以杨来说,似
乎不是很欣赏这种类型,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向卡介伦询问:
    “那个男人是谁?喏,就是那个像舞台演员似的男人。”
    顺着杨的视线望过去,似乎是将记忆装置的画面重新播放出来。
    “是不是优布·特留尼西特?他是年轻一代的议员中最受拥戴的人。记得
好像就在前些时候才刚当选国防委员的样子。”
    卡介伦的声音中,不包含有任何好意的微粒。在他所说的任何一字一句之
中,没有半点不公正的心意,但是声音却泄露了他的想法。
    “大家都说只要再过两、三年,他一定能获得最高评议会中阁僚的席位。
以目前最受欢迎这一点来说,和你倒很有得比呢。”
    “我是不怎么受欢迎也无所谓就是了。”
    杨低声的喃喃自语着,突然灵机一动,向亚典波罗透露部份的机密。有关
这个阿修比的谋杀论,想听听这位学弟的意见。回答非常的简单明了。
    “简直像傻瓜似的。”
    “的确是很傻。”
    “因为如果像这样把阿修比提督除掉之后,还有谁能从帝国军的手中保卫
同盟呢?谋杀阿修比提督,简直就像是自已搬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嘛。”
    学弟的发言原则上是正确的。但是在历史上,却有数不清的例子存在。当
权者为了保身及猜忌,而动手铲除有能将帅的例子,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都直
接导致国家的灭亡,但也有些反过来,有能的将帅实际篡夺了国家的例子也有
。也就是说,国家或权力体制不可能永远存在。封闭了A的灭亡之路,也只不
过是开启了B这道灭亡之门而已。
    “说得没错。就像是人一定会死一样,国家也一定会灭亡。其中的判别在
于长短不同而已。”
    忽然,又想起罗察士提督。他比好友们的任何一人都要活得久,但他是幸
福的吗?
    “和阿修比同时代的人,没有任何义务,一定非得是所有的人都崇拜他、
敬爱他、理解他不可吗?”
    已成为故人的亚尔夫烈特·罗察士曾经说过这句话。如果把布鲁斯·阿修
比这个专有名词换成杨威利的话……这也许是现实给予人的小小教训也说不定
。即使不能为万人所理解,也没有必要为此悲叹。并不是强硬主张孤独才是自
己的本性,只不过觉得只要有少数知已也就够了而已。
    “那么,还不知写这种投书的家伙的真面目吗?杨学长?”
    “现在还不清楚。”
    也许永远也查不出来,这句话只是没说出口。亚典波罗注视着杨的脸,似
乎想说些什么似的表情,但还是模仿学长,保持沉默。
    “直实经常有复数的存在是吧。”
    卡介伦好像觉得有些冷了,两手交互磨擦。
    “实际参加战争的人的真实,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这话说得也是没错,橄也同意这种论点。就算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场合,
用右眼看的时候和用左眼看的时候,会不会把同一个物体看成不同的东西呢?
更别提还有会转到侧面去看的人诉话,也有会从后方去看的人。每个人每个人
,映在视网膜上的形象大概也是各不相同的吧。
    杨轻轻甩了甩头。出现了想得太多而头痛这种症状。这种毛病不太好啊--
杨心想着,只想着如何去超越耐力的界限,把现实处理的范围远远的抛在一边
,这样会陷入思考的迷宫之中。这件事的本身,虽然叫人头痛却是相当有趣,
但也许不是应该脚踏实地一点比较好也说不定。
    葬礼终于结束了。
III

    布鲁斯·阿修比死后,“七三零年党”开始无力化。最少,已不再是个统
一团结的派阀,成为政治家们的恶梦了。“进行曲”贾斯帕也好,“男爵”渥
利克也好,方秋林也好,每一个都是有能力、优秀的指挥官,但他们都无法胜
任派阀的核心。第二次迪亚马特会战后,他们分裂、分裂,终于不再有齐聚一
堂的机会。各自荣达显耀,退役之后进入实业界或教育界,成为功成名就的伟
人们。但是,就如同蜜莉亚姆·罗察士说过的,“七三零党”的成员,每一个
晚年都是相当不幸。这一点,如果站在和蜜莉亚姆不同的观点来看的话,也许
,布鲁斯·阿修比才是他们幸运的最主要的因素也说不定。
    “男爵”沃里斯·渥利克在那之后,继续担任第一线指挥官和帝国军战斗
。宇宙七四九年晋升为上将,七五一年任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之职。其后两年间
没发生什么大的会战,七五三年平安退役。当时年仅四十三岁。经过一年的休
养,出任某间有传统的私立大学校长一职。没犯什么大过错而渡过一期三年的
任期,回到出生地的行星帕拉斯当选地方官,渡过一斯四年的任期后,转入中
央政界。七六零年获得最高评议会中国防委员长的宝座。同时,由于过去历历
的战功,获得元帅的称号。看起来似乎是一帆风顺的人生,在社交界中也是著
名的名士的他,身边连续发生丑闻事件。但没有任何一件是他本身的犯罪。国
防委员会会事务局的贪污事件被揭发,由于有人为此而自杀,在这件事平息之
后,不得不为此事引咎辞职。接着是交往五年的情妇因毒品中毒死亡,再加上
接二连三发生的小事件,使“男爵”的声名一败涂地。他从政界及社交界抽身
引退,带着仅有的些许资产,迁居到行星海尼森的小都市去。七六六年因心脏
病突发去世,这时才五十六岁。
    “进行曲”弗雷迪利克·贾斯帕,在所有僚友之中,是在军队中待得最久
的人。宇宙历七四九年晋升上将,站在面对帝国的最前线渡过宁静的岁月。七
五三年,继“男爵”沃里斯·渥利克之后,接任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职务,和
帝国军之间有胜有败,直到七七零年去职为止共十七年,创下宇宙舰队司令长
官一职的最长在任记录。在这段期间,七六四年获颁元帅称号。七七零年到七
七一年担任统合作战本部长,在这期间非无任何是好是坏的特殊作为。看来不
论在任何场合,都是个实战派的人物。七七一年退役后,携同妻子出发旅行,
在归途中,宇宙船发生意外,夫妻同时死亡。当时夫为六十一岁,妻五十六岁
。
    比贾斯帕晚两年,方秋林也去世了。
    冷静沉着的方秋林在七五零年晋升为上将。也并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就
和以生死为赌注面对战斗时一样,那种淡然的态度。在宇宙舰队总参谋长、司
令长官绕来绕去最后升到统合作战本部长,是在七五五年。直到七六一年为止
,一直担任着这个职位,和升任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弗雷迪利克·贾斯帕搭档
了有六年之久。两者以身为公职的身份来说,关系处得并不坏,但完全没有私
人性质的友谊来往,就连彼此的自宅都没有去拜访过。七六一年,获颁元帅称
号之后退役。就任统合作战本部长时,以超群的实务处理能力和欠缺人情味的
一板一眼人事,建立的业绩也是够格称之为名本部长的。
    家庭这方面则相当不幸。和妻子离婚,儿子又早死,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
人。退役之后,得到许多荣誉职位,但如果认真的投入工作的话,又会被年轻
人所嫌恶,因此只有每天一个人,坐在公署的板凳上喂鸽子。六十三岁时患肺
检塞症,在第二次发作后去世。
    方秋林在临死的病床上也是冷淡又沉着。当医生问他“痛不痛?”的时候
,他眉毛也不动一下的回答“当然是会痛的啊!”再过两分钟后,宣布“意识
渐渐混浊了。再说下去的话,也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我不想说话了。”在这之
后,不论任何人和他说什么他都不回答,四十分钟之后去世。“七三零年党”
的成员,在他死的时候到场的,只有亚尔夫烈特·罗察士一个人而已。方秋林
这一死,罗察士等于失去了以往所有的战友,在之后的十五年中,以身为“七
三零年党”的最后一人,静静的孤守着这最后的一城。
    方秋林留下遗言,什么葬礼、埋葬都通通可以不必了。葬礼还比较没话说
,但不能不加以埋葬,于是由罗察士安排,秘密的埋葬在柯林顿墓地。简单朴
素的墓碑,除了刻是他的姓名和生殁日期之外,只有一句“没有背叛过信赖的
一生”而已。
    约翰·多林克·柯布在七五零年升为上将,就任宇宙舰队副司令长官,翌
年七五一年,于“帕兰迪亚会战”战死。享年四十一岁。在这一战,柯布的作
战指挥失去了以往任何一战的精彩,单方面的被敌军翻弄于股掌之间,吃了完
完全全的败仗。战死者人数超过三十万的大败。
    这时候“进行曲”贾斯帕,率领求援舰队赶往帕兰迪亚星域,但迟了四小
时。当他赶到战场时,获得完全胜利的帝国军已经踏上归途。贾斯帕自后方追
击,多少为战友报了一点仇。不,也许他本人是这么想的,但却传出一个冷酷
的谣言。就是说贾斯帕如果想赶的话,援军应该能赶得上才好,但因为他想一
个人独占功绩,所以就对柯布见死不救。为了丈夫的死亡发狂的柯布夫人,相
信了这个谣言而对贾斯帕加以指责。虽然事后夫人向贾斯帕谢罪了,但这种太
过于伤人的谣言,对死者和生者双方伤害都很大。柯布死后,受封元帅称号时
,贾斯帕亲自前往向遗族报告这个消息,但夫人却避不见面。以后,直到贾斯
帕死了,柯布的遗族都没有再和他见过一面。
IV

    参加了“第二次迪亚马特会战”的司令官们的意见,虽然只是表面上的,
但也算是弄清楚了。再来杨认为,应该听听中坚军官和下级士兵们的意见,因
此选出了几个人选。曾经读过他写的杂记的,这个叫亚历山大·比克古的人,
是最先想到的人选。照计算的话,这个人现在应该有六十二岁,说不定已经退
役了。经过调查之后才发现,比古克氏目前已经晋升准将了。
    宇宙实在太辽阔了,如果杨威利认真调查的话,光是坐在行星海尼森查资
料,所知到底非常有限,这样的话该如何是好呢?杨威利非常稀奇的突然冒出
来勉强这项美德。把大略列出的会战参加者名单,重新再详细制作一次,列出
军官二十名,下级士官二十名,士兵三十五名的正确名单。并调查查出他们目
前的住址,制作前往拜访他们的详细日程表出来。为了申请出差旅费,在十月
十二日向亚列克斯·卡介伦中校提出。
    “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出来,真该对你另眼相看了。”
    “总之,保发我想去做的话嘛……”
    杨一副自信过剩的口吻。正在检阅文件的卡介伦,看到出差费的预估额时
,表现出稍微有点为难的表情,但嘴里什么都没说。光是杨会申请出差费就已
经令他大感意外了。
    再怎么说,到底是年幼时期开始就和父亲杨泰隆在宇宙间施行的杨威利,
对恒星系到恒星系,行星到行星间旅行全没有心理上的抵抗。出差也好,是长
期派驻的也好,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
    在提出计划书的三天之后。
    “读完了同盟军英雄列传了吗?杨少校大人。”
    卡介伦这么说的时候,杨坐在书桌后正陷入半睡眠状态。在向卡介伦提出
调查计划书的时点,杨已经花费了他十个月份的勤勉的关系,所以在出差令正
式批下来之前,反正也没什么事好做了,就开始新闻记者些还没看过的资料。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有兴趣的资料早就都看过了,剩下来的资料,大多是些数
字表列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或是与其说是史传,还不如说是缺乏客观性的信
仰书之类的。因此,杨就用这些书堆在书桌上,舒舒服的在防壁后面小眠。
    “睁开眼睛清醒一下,你的新任地决定了。”
    卡介伦说这些话时,不管声音也好表情也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严肃的味
道。但是,和睡眠之神有着友好关系的杨,对这点就装做没看到似的,只是形
式上的点点头,老实的继续听卡介伦接下来要讲什么。
    “你被派往行星耶柯尼亚的俘虏收容所。这件事似乎是忙了点,反正在这
个月月底之前从海尼森出发就行了。”
    眨眨眼睛,杨注视着学长的脸。要把耶柯尼亚这个专有名词从记忆的抽屉
中找出来,必须花上将近5秒钟的时间。找出来之后,也没有什么欣喜若狂的
感觉。记得好像是个不景气星区的不景气行星,除了俘虏收容所之外似乎就没
有其它产业了。
    被冠上俘虏收容所的这种地方,不论是在小说里,或立体电视中,都是种
非逃出去不可的地方。饱受恶毒的收容所长的残忍的守卫折磨的主角,运用智
略和勇气以毅力终于逃了出去。收容所的职员,全是可恨的坏蛋角色。而现在
“艾尔·法西尔的英雄”杨威利,居然就是要去赴任这种坏蛋角色。
    “哦,俘虏收容所啊……”
    杨似乎很佩服似的,如此自言自语着,毫无意识的调整了一下扁帽的角度
。
    “不是当所长吧?我想。”
    “第三号人物。所长、副所长,再下来就是参事官了。所长是上校,副所
长中校,参事官和警备主任是少校。”
    “参事官要干些什么事呢?”
    “所长如果犯了过失的话,要分担这个责任。”
    “那么就祈祷所长是个非常能干的人吧。”
    “是这样就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想这次要多我就才会回来呢?”
    “是嘛,一年之内大概回不来吧。”
    其实也没有任何根据,杨就这么回答。卡介伦摸摸下巴,半安慰半鼓励的
看着学弟。
    “大概最少要半年吧,这段期间就稍微忍耐一下。这里会想办法早点把你
调回来的。”
    “就等你的消息了。”
    “这是说,如果我自己不被下放的话……”
    卡介伦这句话,杨没办法完全当成笑话来听。
    “说不定……这个,和调查阿修比提督的那件事……”
    “不清楚……”
    “这样的话,中校,说不定就是……”
    “再怎么推测在这个节骨眼也没什么用处。还是去做些有用的事吧!今天
可以不必非要待在办公室里了,干脆回家去收拾行李算了。”
    真是十分有用的忠告。
    就这样,杨威利就真的是慌慌张张的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行星海尼森
。才迁入没多久的军官宿舍,也必需委托军方的设施管理课处理。拖着一个行
李箱,“艾尔·法西尔的英雄”在十月三十一日自己前往宇宙港,把行李交给
托运柜台之后,才一转身,发现有一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性站在自己眼前。
    “太好了,总算来得及。上课时间拖长了,原来以为这下子完蛋了呢。”
    “没想到你会来送行,也用不着这么勉强啊。”
    “如果没来的话,约翰会生气了。自己的好朋友出发也不来送行,会骂我
薄情的。”
    澍西卡笑完了,用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杨。
    “我也……当你是我的好朋友啊,杨。”
    对这样的发言,要怎么应对才好,还不够老练的杨无法下判断。只觉得洁
西卡的热情太耀眼了,稍微把视线移开,赫然看到伫立在机场大厅中的卡介伦
和亚典波罗。原本他们也来送行的。只是看到杨和洁西卡在谈话,有所顾忌而
没走近而已。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和我联络吧。可能会多花一些时间,但一定会
帮你送去的。不可以太客气哦!”
    “谢谢,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杨率直的这么回答,并先伸出手和洁西卡握手道别。
    “那么代我向拉普问候一声。似乎总是和他错过,老是麻烦洁西卡当我们
的信差。”
    “要保重。下次两个人能一起来看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点点头,杨对洁西卡轻轻挥挥手告别。杨对卡介伦说的,想办法在半年之
内调他回来的事,抱着很大的期待。
    对于自己到底会漂往何方,杨是希望能由自己掌握。而眼前的现实,流向
未来这件事是不会有错,但是由于自己“连在未来两星期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也
不清楚”的这种当差的身份,也只能为之苦笑而已了。

		---- 银河的历史, 又翻过了一页 ----